2014年7月24日星期四

从朱元璋、胤禛谕看权力合法性死结

从朱元璋、胤禛谕看权力合法性死结



1367年明太祖朱元璋命将北伐,发布檄谕:
“自古帝王临御天下,中国居内以制夷狄,夷狄居外以奉中国,未闻以夷狄居中国治天下者也。自宋祚倾移,元以北狄入主中国,四海內外罔不臣服。此岂人力?实乃天授。然达人志士尚有冠履倒置之叹。自是以后元之臣子不遵祖訓,废坏纲常....废長立幼...以臣弒君...以弟酖兄...弟收兄妻...子烝父妾...又加以宰相专权,台宪报复,有司毒虐,于是人心离叛,天下兵起。使我中国之民死者肝脑涂地,生者骨肉不相保。虽由人事所致,实天厌其德而弃之之时也。古云胡虏无百年之运,验之今日,信乎不谬。当此之时,天运循环,中国气盛,亿兆之中,当降生圣人,驱逐胡虏,恢复中华恢復中華.....归我者永安于中华,背我者自窜于塞外。故我中国之民,天必命中国之人以安之,夷狄何得而治哉?....
予恐中土久污膻腥,生民扰扰,故率群雄,奋力廓清,志在逐胡虏,除暴乱,使民皆得其所,雪中国之耻。....”
北伐檄谕气势恢宏,可以看作是朱元璋顺应时势,凝聚反抗蒙元暴政、追求民族自由的中土人士人心,同时寻求自己统治合法性的举措。
然而细细推敲北伐檄谕,内中既有前后逻辑矛盾之处,又为后世留下争议的根据,折射出当时抗暴志士们的思想矛盾和局限。这种文化战略和思想认识,为近300年后的倾覆和文明大倒退埋下无数祸根。
这篇文告,为了确立朱元璋集团的无上权力,基于两个出发点:君权神授和民族主义。而这两个基本点自有矛盾之处。经历100余年的民族被征服、民族国家亡灭的中国人,无法解释君权在征服时期旁落,值得注意的是,有些北伐檄谕版本中尚有“彼时(指元初—老凌按)君明臣良,足以纲维天下”的语句,更成为一些人论证朱元璋承认蒙元为正统的例证。(当然,经历前清真理部作坊和四库文奴们对古代文献的全面篡改、全面的“新语”手法,对这些古代文献的版本不由得让人一一质疑。)
应该说,“不遵祖訓,废坏纲常....废長立幼...以臣弒君...以弟酖兄...弟收兄妻...子烝父妾...又加以宰相专权,台宪报复,有司毒虐,”这种罪孽哪个王朝末年没有?朱元璋究竟如何看待蒙古汗国的南下征服?如果是“天授”,如果是“君明臣良,足以纲维天下”,又何来“中土久污膻腥,生民扰扰”,中国又何耻之有?朱元璋发布此文告,是否经过谋士集团的反复推敲,究竟全面抨击蒙元暴政,包括揭露蒙元征服初期的血泪有何难处?是否会伤及君权的神圣性、一统性和延续性? 
300余年后,前清政权的合法性遭到空前质疑。曾静的《知新录》历数胤禛弑父、逼母、杀兄、屠弟、贪财、好色、嗜杀等罪孽,同时抨击当时贫富日益扩大的现实。最重要的是,表述了“华夷之分,大于君臣之伦”——“华之与夷乃人与物之分界,为域中第一义。”
此是当时被征服民族的自我觉醒和追求自由的一种表述方式,民族大义高于专制的君臣人伦。对征服王朝的权力基础威胁莫过于此。前清政权用暴力和攻心双管齐下,一面诛连瓜蔓,扩大为“反清集团案”,深挖到吕留良等,掘坟刨尸,肉体酷刑,加上把无辜妇女儿童发配为奴等多种手段,形成恐怖的气氛,吓阻一切言论自由和思想自由;一方面组织审讯班子、写作班子,让曾静等人“现身说法”,为被征服的人民洗脑。
胤禛的吕留良案谕就是这种背景下出笼的。
此谕,先是自我吹捧,“我朝肇造区夏,天锡人归,列圣相承,中外景从。逮我圣祖仁皇帝,继天立极,福庇兆民,文治武功,恩施德教,超越百王,亘古罕有。此普天率土,心悦诚服。”
前清这种自我贴金的把戏,虽然空前,并不绝后。
他指斥吕留良为“千古悖逆反复之人,可嗤可鄙,,丧心病狂,肆无忌惮,犬吠狼嗥,罪恶滔天,奸诈凶顽,未有如吕留良之可恨人也。”简直是呼吁前清国人对吕共诛之,共讨之。
吕留良这样让胤禛三尸神暴跳、七窍生烟,无非是因为他“著邪书,立逆说”,成为了中国思想界的“布鲁诺”和“伽利略”,依据吕的思想轨迹发展下去,人民必定不围着前清这颗伪太阳转了。
于是胤禛搜罗吕留良的思想和言论罪证,在“上谕”中一一揭批——
其文集有云:“德祐以后,天地一变,亘古所未经”。(凌沧洲按,吕留良此语,揭示德祐以后悲剧性时刻,揭示文明的真正转折点,为思想大家的智慧。)
又示诸子戒庆生辰云:“如其有重于生也,则偷息一日,一日之耻也。世有君子曰:夫,夫也,何为至今不死也。则其谬严于斧钺,又何庆之有?使以辱身苟活者为庆,将置夫年不满三十,义不顾门户,断头飞首,以遂其志义者于何地也。”
又文集内云:“今日之穷,为羲皇以来所仅见”等语。我朝扫靖寇氛,与民休养,于是明代之穷民,咸有更生之庆。吕留良岂毫无耳目,乃丧心昧理,颠倒其说,转言今日之民穷乎?况逮我圣祖皇帝爱育黎元,海内殷庶,黄童白叟,不见兵革,蠲租减赋之政,史不胜书。民何由而穷,至为羲皇以来仅见之穷乎?试问之吕留良,如我圣祖皇帝六十余年,久道化成,休养生息,物阜民安,内外升平,兆民乐业,即自羲后以来,史册所纪屈指而数。蒙上天之眷佑,可以比并我朝之盛者,果可多得乎?而乃云:“羲皇以来未有之穷”,不太甚乎?
老夫凌沧洲读此上谕,想见胤禛先生当年急哧白拉、面红耳赤辩白的模样,不觉会心一笑。想象统治者这些强盗、土匪、流氓集团,一方面用武力,用抓人刨尸的恐怖手段打压言论自由、思想自由和出版自由,一方面为自己政权的合法性寻找依据,找来找去,找到了所谓经济高速增长的救命稻草,你吕留良不是讲“今日之穷,为羲皇以来所仅见”,我就讲“物阜民安,内外升平”,你就太小瞧我们前清的宣传机器和猪脑大补丸了,打造个把康雍乾盛世,不是难事吧?!
2007,10,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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